Eternal

day.3

“呀，下午体育课有老师守自习吗？”
 闵玧其趴在课桌上用笔头戳前桌女生的背，一只手垂着，指尖敲着朴智旻的凳子的金属螺丝冒。
 是哐哐哐的声音，像他还在时自己会敲击出来的那种节奏。

好听啊，这是一种回应。
 它不能动，也说不了话，什么也不能做。
 但至少，能给你点什么。

“好像没有耶，反正高三了，大家也不敢出去玩儿了。”女生埋头做着上节物理课刚布置的留堂作业，没有回头，却也还是解答了闵玧其的问题。
 “怎么？有事吗？要走就快点哦，待会儿下节课是魔头的课，估计会拖堂。”
 闵玧其没解释，只是嗯了一声。他收拾收拾了桌子，想了想还是背了包起身了。
 “如果有新的作业，记得给我塞到抽屉里哦，我晚上下自习了来拿。”闵玧其拍了拍女生的肩，让她回头。
 “有什么想喝的吗？我晚上带给你。”

前桌的女孩名字闵玧其都记不得，却是除了朴智旻之外和他交流最多的人。
 是个普通女生，挺善良的，班里唯一一个没占过朴智旻便宜的人。

“唔，你去哪儿？”她抬起头看闵玧其，却被初夏的太阳刺的睁不开眼睛。
 “河堤边那家冰沙店。”
 “啊，你去那里啊，那还是算了吧，估计这家的东西我再也吃不下了。”女生眯着眼睛，抬手遮闵玧其背后的太阳，“怎么想去那儿？换家店吧，别去了。”
 她怀着关怀开口，原因说不出口，还是尽力劝着。
 “没事，不要我就晚点回来。”
 闵玧其把椅子一推，挥挥手背着包走了。

要不要说一句再见，闵玧其不清楚。
 他没与人说过再见，也没有同对方说这句话的对象，外婆不需要这样的言语，朴智旻也总是先对自己开口。
 “闵玧其，明天再见。”
 这是朴智旻离开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，寻常语气，一只手藏在卫衣袖子里，指尖挥啊挥，眼睛里亮闪闪。
 他什么也没带走，更没同自己再见。

骗子，大家都是骗子。

闵玧其翻墙出了校门，想了想还是往沙冰店的方向走。

“哥？”店外的招牌没摆出来，闵玧其推开半掩的门，发现里面也暗暗的，“怎么没开灯啊？”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，安静地不像从前。
 没有人应答闵玧其的提问，空气里仿佛有尘埃，他好像被呛到，突然开始咳嗽。
 “谁啊？”吧台侧面有一条小巷，远远地有声音传来。不一会儿，店家终于现身。
 “哦，是玧其啊，我说是谁呢？”出来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青年，平头微胖，他倚着吧台，看清楚闵玧其的面容又继续开口。
 “啊，是来拿工资的吧？”他拍了拍脑袋，重新弯下腰，低着头摸着什么。
 “喏，前几个月，一起给你吧。”

闵玧其勉强止住了咳嗽，伸手接过钱，掂了掂抬头问，“我怎么觉得多了啊，哥，什么时候涨了工资我不知道吗？”
 他还捂着嘴巴，说话声音不够清晰，嗓子痒痒的，有继续咳嗽的趋势。
 “上个月你没做满，还是给你算了全勤工资的。再加上马上关门了，所以多给你一点，也是最后的机会了。”对面的人拍了拍闵玧其的肩，重新坐回了吧台里的高脚凳。
 “关门了？哥不做了吗？”闵玧其来不及数钱，急切地询问。他收回手，咽下了喉头痛痒的体验，用手扒着吧台的边缘。
 “不做了，出了这样的事，也没人再来我这儿了。”男人收拾着桌面寥寥无几的物品，一个一个收进准备好的打包箱。

“你呢？高中毕业了去哪儿？”他低着头手脚匆忙地整理，嘴上还跟闵玧其搭着话。
 闵玧其没回答，他盯了一会儿面前的头顶，自顾自地转过身找了卡座里的沙发落座。
 “还是考个大学吧，出去看看，现在可以贷款的，别担心钱的问题。”
 听着这哥的劝说，闵玧其不知道说些什么。他看了看对面一整面墙的便利贴，想着自己还能不能找到以前朴智旻贴的那些。
 “嗯，知道了哥，我会看着办的。”
 闵玧其把装钱的信封塞进了牛仔裤口袋，指着墙转头对男人说。
 “哥，我可不可以拿一些那面墙上的东西？”
 吧台后的人抬起了头，看到闵玧其手指的方向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，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想说着什么，最终还是只点点头。
 “随便你吧，自己想好最重要。”

闵玧其回到家已经临近十点了。
 找了一下午的便利贴，他现在闭上眼睛都全是密密麻麻的字，眼睛酸疼，比熬夜的滋味还难受。
 他逃了下午和晚上的课，只偷偷拿着留堂作业就溜回了家。
 外婆已经睡了，桌上留着晚饭，还有朴智旻喜欢的西红柿鸡蛋汤，小心翼翼地用纱罩护着。

闵玧其草草解决了晚饭，收拾完就回了房间。
 如果不是今天找了，闵玧其不知道朴智旻竟然写了这么多的便利贴。他没处放，找了沙冰店哥要了小口袋才勉强带回家。
 每天一个。
 原来闵玧其在店里做了多长时间的工，朴智旻就写了多少的便利贴。
 太无聊了吧，尽做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。
 闵玧其就着台灯一张张的抚平，仿佛能看到曾经那人的心情。

“西瓜沙冰很好吃，第一次尝试，下一次可以试试芒果。”
 傻瓜，明明就只吃了两口而已，不是不太能吃刺激的食物吗？闵玧其看完一张就放到糖果盒，连带着自己的积蓄一起，住在一起的都是好邻居。
 “闵玧其今天会加班，太孤单了吧他，有我在应该能好些。”
 有你没你也没差好吗，反正我都不跟你聊天。闵玧其撑着脑袋，仿佛能看见朴智旻骄傲的脸。
 “今天第一次逃课了，什么也没做，但第一次觉得闲逛也好玩儿。”
 “我生日快到了，不知道闵玧其会不会记得。”
 “闵玧其今天打球去了，我一个人过了一个下午，还是觉得和他一起最好。”
 ………………

朴智旻，我也是。
 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，也还是觉得和你一起最好。

闵玧其没继续看，而是收了桌子，拿出了今天的课后作业。
 不管怎么样，还是最后努力一次吧。
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想去走一走没踏足过的地域。
 他说过的，大城市的夜晚更适合两个人。

小镇里所有人都知道，朴智旻就死在河堤那家冰沙店里。
 事发突然，老板发现的时候人都凉了。
 他趴在窗边，像寻常曾无数次在此度过的那些下午一样。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，店里人声鼎沸，老板让人别去打扰他，以为他只是困了。
 他点了一杯常喝的热牛奶，从热气腾腾到冰凉凉一杯，或许也只是一个午后的时长。

他最终没能活到有一个adorable的孩子的那天，却成了闵玧其心中永远的adorable man。
 要是朴智旻还活着，这一定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。

【唠叨】
 好久没更这篇，希望有人还记得。